专访国家统计局副局长李晓超：全国经济普查如何确保数据质量

“经济普查是我们花店卖出的每一束鲜花。我们用自己的劳动成果，为普查交上一份完美答卷，在国家这个大账本上，记下我们重要的一笔。”
9月12日，国家统计局在其官网公布了第四次全国经济普查宣传片，经营花店的店主刘树民在片中这样说道。
《全国经济普查条例》规定，经济普查每5年进行一次，分别在逢3、8的年份实施。第四次全国经济普查目前已进入清查阶段，将以2018年12月31日为普查时点开始正式入户登记。
作为一项重大的国情国力调查，经济普查是一次大国体检，是一次对中国经济发展水平的全面透视。
近日，国家统计局副局长、党组成员李晓超就第四次全国经济普查的意义和实施在京接受澎湃新闻（）专访。
从国家层面而言，经济普查可以摸清我国二三产业的总量规模、结构和效益等情况，为研究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规划，提高决策和管理水平奠定基础。
从微观层面看，经济普查和企业同样利益相关。企业如何组织生产、如何进行投资有赖客观准确的详细信息，“需要对目前的经济发展状况有所了解，才能投向更准确，投资更有效益”。
第四次全国经济普查增加了对企业经济效益和资产负债状况的调查内容，这与中国当下的经济形势息息相关。
李晓超告诉澎湃新闻，过去几年，中国经济在快速发展的同时也积累了一些风险，特别是金融风险。“风险到底表现哪些领域？在哪些行业？有多严重？通过经济普查对这些情况有深入细致的了解，这对防范风险意义非常重大。”此外，对资产负债信息的掌握也有利更好地编制全国和地方资产负债表。
统计数据如何保证真实准确一直是社会关心话题。
李晓超强调，数据质量是统计工作的灵魂和生命线，经济普查通过科学的顶层设计、全程质量控制、严格执法和事后质量抽查等措施来予以确保。
“对发现瞒报、虚报、篡改数据的行为绝不姑息。一旦发现这些情况，我们将按有关规定进行处理。这些处理针对的既包括调查对象，也包括我们的管理机构、统计系统的工作人员。”他说。
【对话】
经济普查既服务宏观决策也服务企业决策
澎湃新闻：从2004年到现在我们已经开展了三次全国经济普查，即将要开展第四次。经济普查的意义是什么？对普通民众而言有哪些利益相关之处？
李晓超：定期开展全国经济普查是《全国经济普查条例》的规定，也是经济社会发展的要求，这项工作意义非常重大。
《全国经济普查条例》明确规定，经济普查是为了全面掌握我国二三产业的总量规模、结构和效益等情况，为研究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规划，提高决策和管理水平奠定基础。
具体来说，经济普查有这几方面的意义，第一是摸清二三产业家底。
经济普查每五年一次，今年是第四次。上次普查以来已经过了快五年，其间，我国经济社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新事物比较多，比如第三产业比重持续在提高，再比如互联网经济发展非常快，因此普查要对这几年发生的情况有一个全摸底。
第二，为了制定经济社会发展规划，也是为了宏观决策服务的需要。
经济社会发展规划每五年制定一次，即将开展的“十四五”规划，也要着手去做相关准备了。在研究制定发展规划之前要对经济社会有一个全面了解，普查能够为此提供详细的统计信息。
经济普查同时也是出于宏观调控的需要。十九大报告明确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不平衡不充分到底表现在哪里？具体在哪些行业？这些都需要我们在经济普查中去揭示，为宏观调控提供政策依据。
第三，经济普查对统计工作本身也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过去在非普查年份，我们主要进行的是常规统计调查，而常规统计调查最大的问题就是它的覆盖面有限。经济普查可以做到对二三产业全覆盖，这就可以把过去可能没有覆盖的领域搞清楚，对常规统计调查进行校正。这也是国际惯例。
另外，我们还有大量统计数据来自于抽样调查。抽样调查需要抽样框，有了抽样框才能够通过抽样调查取得数据，进而对总体情况作出判断。经济普查能够给我们提供抽样框的依据，为科学、准确地做好抽样调查提供支撑。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经济普查不仅是出于宏观决策和管理需要，更重要的是为企业、为微观主体决策提供更多详细信息。
经过多年发展，我们的市场经济份量逐渐在加大，企业如何组织生产、如何进行投资，很大程度上由他们自主作出决定，他们需要对目前的经济发展状况有所了解，才能投向更准确，投资更有效益。从这一点来说，经济普查对企业也非常重要。
这次经济普查涉及面广，涉及到千千万万的二三产业企业。我在这里也恳请我们二三产业的企业，如实填报数据，支持这项工作，实际上最终还是支持自己的工作。
在企业的支持下，我们有信心把这项工作做好，确保统计数据真实可信，既为宏观决策提供服务支撑，也为微观主体提供更好的服务。
澎湃新闻：您能举一个具体的例子，来说明经济普查是如何帮助更好地制定未来发展规划的吗？
李晓超：比如说，发展规划中有一个重要指标，就是经济增长速度。未来几年我们的经济增速保持多少比较合适，这是在制定规划的时候必须要回答的。
要想回答这个问题，就必须对经济现状有所了解，比如经济增长的潜力、经济增长的方向、物质基础支撑能力等，这就需要收集和研究大量数据。通过经济普查，我们能够获取一些常规工作、常规统计中掌握不了的信息，弥补一些数据短缺，来更好地回答这个问题。
四项措施确保数据质量
澎湃新闻：第四次经济普查将采取哪些手段确保数据质量？新技术手段对于确保数据质量和数据采集效能将如何发挥作用？
李晓超：对统计工作来说，数据质量是我们的灵魂，也是我们的生命线。我们统计系统上上下下都牢记这个灵魂、牢记这条生命线。在经济普查的过程中，我们也更加重视统计数据的质量、真实性问题。
为了保证经济普查数据真实、可靠、可信，我们从各方面采取了一些措施。
首先方案设计要科学，要做好顶层设计。
比如在设计数据时，我们首先要考虑哪些数据是需要收集的，同时也要考虑数据的可获得性，收集到的数据不真实也不行。如何把数据做准是我们在顶层设计时的一个重要目标。
第二，开展全程质量控制，出台全程质量控制的一些办法。
数据普查时，我们就要求进真数；数据在传输过程中，要保证它不会发生错误，我们采取了一些措施排除干扰。有时，中间环节可能会有一些干扰，对此我们要有一套办法去加以控制。
第三，严格执法。
我们有《统计法》，有《全国经济普查条例》，再加上最近中央出台的一系列确保数据真实性的措施，我们将按照这些措施严格地管理普查数据，对发现瞒报、虚报、篡改数据的行为绝不姑息，今后我们可能还会采取更加严厉的措施。
一旦发现了瞒报、虚报、篡改数据的情况，我们将按有关规定进行处理。这些处理针对的既包括调查对象，也包括我们的管理机构，统计系统的工作人员。
最后，我们还有事后质量抽查，这也是国际上通用的手段。经济普查结束后，我们会进行抽样，不仅聚焦一些具体数据，还要对普查数据质量作出整体评估。实际上，每次经济普查都有事后质量抽查工作，这些措施非常有效。
当然，你也提到了新技术的问题。新技术手段不仅仅是为了控制数据质量，我们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考量，就是为了减轻基层负担。
这里主要有两个手段，第一个是要求调查对象尽量通过网上直报，普查数据直接传输到国家数据处理中心，这样既能减轻系统和基层人员的负担，也能避免中间环节的干扰。另外，我们还有手持电子终端现场录入数据，也是直报。这些新技术手段过去在其他领域都有尝试，这一次使用规模更大，对确保数据质量会起到积极作用。
对企业效益和资产负债情况的调查是形势需要
澎湃新闻：第四次经济普查在工作部署中提到，要全面调查二三产的效益，要摸清全部法人单位负债状况，这在过去几次普查并未有过类似强调。对企业效益和负债状况的全面调查，是出于何种考虑？
李晓超：往次普查我们都会增加一些新的内容，因为形势在变，我们的工作重点也在变。第四次经济普查确实增加了一些新内容，对企业经济效益和资产负债情况的调查，主要还是形势需要。
为什么要增加经济效益的调查内容？十九大报告明确指出，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过去我们经济增长很快，追求的是速度，今后我们追求的是质量，当然是在速度适度的基础上保持经济发展的质量。效益指标就是从一个侧面去反映我们的经济发展质量。通过对企业效益的调查，找到哪些领域经济发展的效益好一些，哪些还有短板，为我们提高经济发展的质量提供重要的决策依据。
为什么要增加资产负债的调查内容？资产负债是反映风险的一个重要指标，它能够判断经济运行是不是在较高的债务基础上支撑的经济增长。
不可否认，过去几年，我国经济在快速发展的同时也积累了一些风险，特别是一些金融风险，需要我们去关注。风险到底表现哪些领域？在哪些行业？有多严重？我们想通过经济普查对这些情况有深入细致的了解，这对防范风险意义非常重大。这是我们为什么要增加这些指标的大的背景。
当然，十八届三中全会作出了编制全国和地方资产负债表的决定。过去，我们统计局对资产负债情况的信息掌握比较少，主要掌握的是一些宏观的资产负债情况，对微观企业的信息掌握相对比较薄弱。通过这次普查，了解企业的资产负债状况，对我们编制负债表也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通过这一次经济普查，我们会进一步把全国和地方资产负债表编得更好，为防范风险提供重要依据。
澎湃新闻：第四次经济普查很重要的一项作用是推进国民经济核算改革，此前也有消息称将利用经济普查的契机，在2019年实施地区生产总值统一核算。请介绍下国民经济核算改革的进展情况。
李晓超：经济普查有很多目的，其中很重要的一个目的，就是为了逐渐推进国民经济核算改革。国民经济核算改革内容很丰富，我们目前推行的主要还是对国内生产总值实行统一核算的改革。
过去，我们的国内生产总值核算采用分级核算，就是国家统计局核算全国的GDP，各省份统计局核算各省份的GDP，因此造成了全国各省份GDP加总大于全国的情况，对此社会各界非常关注。实施地区生产总值统一核算改革的主要任务，就是要解决两者差距的问题。
经济普查最大的好处是能够提供详细的统计数据资料。目前我们的GDP主要还是来自二三产业，一产比重很低，所以我们想借助经济普查的契机，获得详细的二三产业的有关数据，去推进这项改革工作。
从目前来看，国民经济核算改革工作进展还是比较顺利的。按照中央的要求，国家统计局成立了统一核算改革领导小组，也成立了专家咨询委员会，我们还在东中西部不同地区的三个省份开展了试点。按照计划，我们可能要在明年底或是后年初的时候把这项工作落地，现在正在做一些准备工作。
（澎湃新闻记者韩声江对本文亦有贡献。）